过年炸油果子,是酒泉人年俗里一项重要的内容,它们从出锅到被呈于我们眼前,从趟过舌尖到滑入肠胃,都记录着普通人家的年味儿。在吃完今年最后一个油果子时,春天从日历上走到身边的景致中来了。
炸油果子,酒泉话叫作“捞油货”。同样,在方言里,酒泉有很多食物都以“XX子”来命名,里里外外都烙上了酒泉的印记。
炸油果子定在小年之前,发面要提前泡好,因为过年期间是不能跟别人家借发面的,这一避讳也是取了“发”的谐音义。赶早将兑好的面和好,这是一种技术含量很高的活儿,油果子里面有加香豆面的,也有加牛奶鸡蛋的,最为麻烦的是加糖面,就是将红糖和面烫好,既不能稀,也不能稠。糖面是夹在中间的,和面的功夫直接影响油果子的质量,如果软了,翻出的花样就会躺倒在案板上,而成品的酥软嚼劲也都与和面这一道关口紧密相关。
捞油货是一项隆重的活儿,家里的大人小孩要齐上阵,揉面的、擀面的、切面的、翻花的、看油锅的,就在这热闹杂乱的相聚和忙活里,一家人迎来了愈来愈浓的年味儿。油果子的花样繁多,有简易的板板油果子,也有花边油果子。制作时,将切好的方块面中间切一小口,从切口中翻出一头,然后拿刀在两头各压两道花纹,油果子的花边就形成了,这是油果子的经典样式。而油果子还有很多复杂的花样,集酒泉传统面点高超的制作工艺于一身,有蝴蝶、提篮、马蹄、麦穗等形状。
花样制作好后,还有一道关口就是火候的把握。炸得时间长了,油果子的颜色就会变焦,时间短了又炸不透,因此,油锅是由专人把守的,而且还有大人说,馋嘴的小孩不能站在油锅前,否则,油锅就会冒烟儿。
我们家是很传统的大家庭,大人们做饭,女孩们是一定要站在跟前边学边帮忙的。我奶奶认为女孩子针线茶饭最要紧,所以很小我就会翻各种油果子的花样了。七八岁时,我已经是家里制作油果子的主力成员。以前每到快过年,家里一大早就开始和面,晌午开始翻花花,到了下午就搭油锅开始炸,好几次炸完油果子就已经是深夜二三点了。虽然既困又被油烟熏得头昏脑涨,但我总被炸油果子的过程吸引得兴致盎然,一年又一年不曾厌倦。
年年都炸油果子,炸了几十年,理应说技术已经非常娴熟了,但油果子并不是年年都能炸好,有时候面发得迟了,有时候面活得软了,有时候炸得时间久了……
油果子炸好后,总要给左邻右舍送一些,张家的嫂子,李家的大妈,而且挑的都是最好的。将自家的成果分享给别人,没过几天,别人家的也会端来一些,一样的食材不同的味道。尝一口,夸奖几句,自然而然,朴朴实实。过年,家里来了拜年的亲朋好友,除了糖果,家家的桌上都会有一盆亮澄澄、黄灿灿的油果子,那是每个酒泉人记忆中年的味道。
多年前,我曾采访过一位退休的名叫张增惠的大妈,她炸油果子的技艺高超,如今她已是一位耄耋老人。今年,看着母亲给的油果子,我心里幸福满满,但又不禁感叹,油果子可能快要失传了。
一盘油果子盛着我们的爱与哀愁,年味儿是随着它越来越浓的,而年味儿又是随着它慢慢变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