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阅读记忆里,留下“闺中情”深刻印象的诗或词猛然跃入脑际的有两首,其一是:打起黄鹊儿,莫叫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其二是温庭蕴的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写得最好的女诗人,我想到的是两个:李清照和朱淑真,且都是和着血泪的人生至情妙悟。
最伤最悲最惨的“闺中情”无疑因战争动乱而生。外有征夫苦战边塞,内有思女怨妇血泪眷恋苦盼,几颗汉字、一首情诗有时竟成了人生最真切的慰藉。其实许多闺情诗并非闺中思妇所写,而是远在边塞的征夫所托之作,通过想象将所思所想构化出特殊的场景和意境,注入彼此真切的相思之情,表达对故乡亲人的想念向往。时间的转移,空间的变换,由我方设想对方思念我方的惯用结构模式,此为诗人“分身以自省,推己以付地”的艺术规律的运用之法。钱锺书在《管锥编》中《论岵》时曾谈到这一艺术现象,他列举高适《除夕》“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刘得仁《月夜寄同志》“支頣不语相思坐,料得君心似我心”,韩愈《与孟东野书》“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等例子,总结为“己思人乃想人亦思己,己视人适见人亦视己”。敦煌边塞诗中也不乏此类诗作。
有一首是从征夫角度写的:“八月金风万里秋,起飘罗帐不缘愁。忆想长安闺里妇,悔叫夫婿觅封侯。”很显然,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借用了著名诗句。
大多是以思妇身份写的。如“相随万里泣胡风,匹偶将期一世终。早知中路生离别,悔不深怜沙碛中。”“胡风”“沙碛”是典型的边塞场景,本求“一世终”却“中路生离别”,此“悔”其深几许,当非此中人所不能全然体悟。
这两首都与“衣”有关。其一:“沉吟疑悟渐更深,玉漏催妆未可吟。裁衣寄向边庭塞,唯愿强夫照妾心。”其二:“夜闻孤雁忉人肠,忽忆征夫在远乡。直为关山多屈滞,造得寒衣谁与将。”第二首要比第一首工整、熟练,第一首还是有些别扭不精,用字有拼凑之嫌。
这一首生活气息稍浓,诗的主人公有点楚楚“冻”人、天可怜见:“自从夫婿戍楼兰,啼泪涟涟拭不干。他家闺阁冬犹暖,贱妾房内春亦寒。”
这些诗从意境创造、艺术手法、句式特征等都能看出明显受内地诗歌影响,都带有浓厚的边地色彩,语言中有的还用进了当地方言俗语,感情真挚细腻,有较高的艺术成就。
我记得有位外国诗人说过这样的话:人人胸中都有一盆诗的炭火,就看你手中有没有那根拨火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