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还是冷清了些。中秋之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也不过寻常滋味。天气晴朗时，会有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通常这个时候，我会走出家门，到开阔的地方看月亮，看她能将人世间所有惆怅都淘洗一空的柔光，多么像我母亲的眼睛。

想起年少时家乡凉州的中秋。母亲早两天就开始在灶间忙碌，和面、发酵、揉面、擀面，一层一层抹上香油，撒上红色的红曲、黄色的姜黄、绿色的香豆子粉、褐色的胡麻粉，卷起来，再推成一个硕大的圆饼，放进蒸锅里，把炉火烧到最旺。等待的间隙，母亲又忙着洗苹果、梨、枣等；把一颗颗核桃砸开很多口子，装满一盘；然后炒葵花籽、葫芦籽、黄豆和大豆，一盘一盘装满。母亲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抓一把瓜子或豆子给我们几个孩子先解馋，叮嘱我们不能偷吃，要等晚上守月亮后再吃，不然嘴会肿的。我们不懂为什么嘴会肿，但还是乖乖听母亲的话，眼巴巴等到晚上守月亮。

大约八点，母亲在小院正中间，摆好红色小方桌，把一块巨大的月饼放在桌子最中间，再一盘一盘摆上其他吃食。父亲把一个优选的大西瓜抱出来，从西瓜的中间开始一刀一刀切出相互对应的十几条细长的三角形口子，像雕刻一样。切完后用力一掰，西瓜一分为二，漂亮的红色月牙儿瞬间绽放。摆放停当，母亲点一柱香，小心地插进青铜的小香炉。然后坐下来和我们一起话家常、守月亮。我们的心思哪里在守月亮上，全在那一桌子让人垂涎欲滴的好吃头上。嫦娥奔月的故事，吴刚的桂花酒，玉兔下凡的传说，听母亲说了一年又一年，也听腻了。有时候我们几个孩子等得实在瞌睡极了，母亲就让我们先去睡觉，到夜里十点十分，再挨个叫醒我们，一起吃丰盛的美食。

我回头看母亲，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守着月亮坐着，手里还拿着一只没有完工的鞋底，一针一针地纳着……月亮那么大，明晃晃地挂在深邃的夜空，清凉的光映照着母亲柔和的面容。直到我成家后才懂得，母亲守的哪里是天上的月亮，她和所有母亲一样，守的是人间的家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