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马鬃山有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威风凛凛地排成一排。当踏上这片辽阔的戈壁时，才发现一切出乎我的想象。山倒是有很多，但没有横空而出的怪石嶙峋，没有望而生畏的峰峦叠嶂，更没有危峰兀立的神笔之作，无法让人瞬间产生“壮美山河快意胸怀”那样的崇敬之情。远远看去，黑漆漆的山峦高低不一，和骏马奔驰鬃毛飞扬起来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也许正因如此，这片广袤的黑戈壁才得了马鬃山这样一个奇特的名字。

清晨从县城出发，开车六小时才到马鬃山。朋友被颠簸得昏昏欲睡，我却没有一丝倦意，兴奋地望着窗外。书上读过的、图片上看到的情景，在脑海交替浮现。天空出奇的蓝，大团大团的云朵好像就要落在头顶。可是走完一片黑黢黢的戈壁，又是另一片黑黢黢的戈壁，一直伸向看不见的远方。我不禁感慨，生活在这广袤寂静的黑戈壁，光是耐得住寂寞、经得住风沙、守得住初心，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昔日商贾出入、兵家必争的马鬃山，如今已成为“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小镇，建筑井然有序，道路干净整洁。一下车就看见三只北山羊雕塑坐落在镇中心，两大一小矫健的身影，仿佛正在攀登悬岩峭壁，看着像是一家子，羊爸爸回头的瞬间，好像在放哨，提醒小羊紧跟其后。北山羊属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此刻把这“一家羊”放在显要的位置，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

短暂休整后我们继续向前。汽车行驶在茫茫戈壁上。“闲潭云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恐龙化石、玉矿遗址、黑喇嘛城堡、烽火遗址……一切的一切，统统被这黑色的石块见证和记忆，而此刻，我只能靠想象了。驼队、铃声、商贾络绎不绝，狂风、沙尘、暴雪肆虐横行。月黑风高的夜晚，你死我活的博弈，只为脚下这片黑色的土地。黑喇嘛的故事，为这片土地增添了传奇的色彩。酒泉的秦川导演在马鬃山拍过纪录片《黑戈壁·黑喇嘛》，获了国内外大奖。我对这部声名斐然的纪录片充满了兴趣，就像对马鬃山这片神秘的黑戈壁充满了了解的渴望。

这片黑色的戈壁滩有多宽广，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牧人胸怀就有多博大。这句话从脑海蹦出来的时候，一个温情动人的故事跃上心头。20多年前，刚刚成年的瓜州人王先生怀揣梦想到马鬃山谋生。有一天，出车迷路的他被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冻坏了，就在他身陷绝境，生命垂危之际，一对纯朴的蒙古族牧民夫妇发现了他。端来的羊肉和羊肉汤是牧人家里最好的营养品，受伤或失血的人吃了身体会很快恢复。获救后的王先生和这对善良的夫妇结成了比血缘还亲的亲人。每当提起年轻时闯荡马鬃山的往事，王先生都会深情地说起他的蒙古族爸爸妈妈。

看，那就是狼娃山！坐在身边的一个朋友惊喜地对我说，我赶紧扭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是山形像狼，还是这山上经常有狼崽出没而得名，黑黝黝的一片低矮的山峦，依然没有期望中的俊伟。看到我眼里的失落，朋友说，马鬃山没有特别高的山，大都和狼娃山差不多。我曾无数次听到过狼娃山这个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靠近它，不禁百感交集。狼娃山盛产铁矿石，是肃北非常有名的铁矿开采地之一。不仅狼娃山，马鬃山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山川，盛产黄金、铁、铜、锌等多种珍稀矿石和煤，为肃北经济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支撑。

马鬃山地广人稀，一户看不见另一户，很多天遇不到一个人是常事，用孤独的牧羊人来形容牧民再合适不过了。也许是为了抵御大自然的寒冷，也许是为了对抗寂寞的生活，也许天生的豪迈，这里的牧民男男女女都喜欢饮酒。吃了香喷喷的手抓，不喝点烈酒就像吃饭没有放盐一样寡淡无味。吃好了、喝饱了，就放开嗓子唱起悠扬动听的蒙古族歌谣。尤其是远方的客人到蒙古包里来，牧民的深情厚谊盛满在一杯杯酒里，唱响在一首首歌里……直唱得羊羔回圈，母驼动容，直唱得客主酣醉，月落星稀。

太阳斜挂在天边，我们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马鬃山。返回的路上，我又一次看见了戈壁滩上司空见惯的梭梭。那些不起眼的梭梭一丛连着一丛。我不禁想起那句诗，“你来或者不来，我就在这里”。我也情不自禁仿吟一句，你来或者不来，马鬃山黑戈壁的深情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