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酒泉
酒泉
单一个“酒”字,已令人神往,再加一个“泉”,“酒泉”,酒如泉涌,其势如注,更会勾起人无尽的遐想。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诗仙李白饮酒、听泉、赋诗,留下了传诵至今的千古绝唱!
酒泉,是我的故乡。据说这是世界上唯一以“酒”命名的地方!
酒泉,因其“城下有泉,其水若酒”而得名。
西汉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西征,大败匈奴,汉武帝大喜过望,千里之外派人赏赐御酒。因酒少人多,遂将酒倾入泉中,将士共饮,酒泉,被赋予了更加传奇的色彩!
倾酒入泉,多么美好的创意；将士共饮,多么慷慨的情怀；上下同乐,多么动人的场景。如果放在当下,我也会一跃而上,呷一口,那样的沁心、透肺、彻骨,定是人生难得。
如若溯源,我倒是更中意“倾酒入泉”的由来,因为,这个来头更生动、更具体、更鲜活。
汉武帝开疆拓土、“凿空”西域,列“四郡”、踞“两关”,酒泉纳入华夏文明的版图,由此掀开了波澜壮阔的历史。
因其地域辽阔、区位特殊,有史以来,酒泉大地朝野更迭,民族替兴。军屯、移民,演绎出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壮歌。羌笛声送,乌孙抢滩,月氏西迁,吐蕃盘占,匈奴、鲜卑、羯、羌、氐,回鹘人、党项族都成为轮番转战的过客,更有成吉思汗策马扬鞭,经过酒泉,马蹄踏到罗马城郭。由此,有了溯踪而来的马可波罗,有了罗马军队洒下的淋漓鲜血,好像这块大地从来都不该谁独自享有。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一曲曲悲歌唱得酒泉大地仿佛只剩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古道驼铃、铁马金戈。
不经风雨,哪见彩虹!苦难是精神最好的底色。
殊不知,正是这无数的兴替、融合,遂产生了多元的民族文化,加之古印度、波斯、西方文明应声而至,成就了融汇古代东西四大文明的莫高窟宝藏。
千佛洞、万佛峡、汉长城、明关隘,烽火台、李陵碑、锁阳城、“人皮鼓”、左公柳、花城湖构成了一幅幅酒泉地理上的历史拼图。
天竺乐、龟兹舞、地湾汉简、魏晋文化、蒙古长调、哈萨克风情、丝路花雨、石窟走廊,成为酒泉一缕缕绚丽多彩的文化记忆。
张骞、霍去病、张芝、薛仁贵、索靖、张议潮、左宗棠乃至常书鸿、樊锦诗、王进喜等,这些历史和当代人物,为酒泉的精神架构增添了无数鲜活的内容。
历代文人墨客吟诵酒泉的诗文绝唱更是数不胜数。据了解,以酒泉为背景、描写山川形胜、人文历史的诗歌词赋,在全国范围绝对占据首位。
边塞诗,基本上就是对酒泉的吟唱。
有本《历代河西诗词选》,编纂了100多首诗赋,其中有关酒泉的就占了一半以上。
“阳关”“玉门关”,这两位见证中西过往历史的“老人”,成为文人笔下“出镜”率最高的“尊神”。因为写他们,就是写世界,写他们,就能写出沧桑感,写他们,才会写出悲怆曲。
酒泉酒美泉香,雪山雪白山苍,多少名王名将,几番回想,白头醉卧沙场!
民国著名政治家、教育家于右任先生的《天净沙·酒泉道中》,为酒泉的过往历史做了一个完美的脚注!
新中国成立,酒泉政通人和、日新月异。石油新城、核能问世、两弹一星、神舟飞天,这些奇迹,都与酒泉有关。时至今日,酒泉高唱“大风歌”,建成全国第一个千万千瓦级风电基地,第一个百万兆瓦级光电基地,第一批光热试验基地,清洁能源首屈一指。
有谁能说,还有什么地方能有如此动听的名字,还有什么地方能有如此动人的故事,还有什么地方能有如此丰富的内涵。
“两山”夹古道,风骤日月高；
西走出“两关”,回望征人笑。
绿洲雪映照,云轻大漠浩；
为有过来人,方得酒中妙。
是为我对酒泉的吟诵!
玉酒泉
酒泉世纪广场音乐喷泉南端,矗立着一块硕大的黑石头,上面有书法大师沈鹏题写的“玉酒泉”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每到这里,我都会驻足凝望。这黑底金字,从颜色上讲,是绝配,再加上草书“玉酒泉”,仿佛给这黑色的石头插上凌空欲飞的翅膀。
“玉酒泉”,使酒泉更加增添了万般的诗情画意!
说实话,我觉得“金”让人刺心,“银”让人刮眼,唯有这“玉”,润润的,最是暖人。
作为装饰,“玉簪罗髻”,华贵不显其奢。
作为财富,“黄金有价玉无价”,趸拥不觉其侈。
作为美玉,不仅有“玉颜”“玉容”之说,还有“玉照”“玉壶”之称。
总之,赞“玉”不乏溢美之词!
“酒泉”与“玉”结缘,首先是与地理有关。
古时候,和田玉闻名天下,但进入内地,悉数都得经过酒泉,“玉门”“玉门关”由此得来。
酒泉的鼓楼,是一座精巧的古建筑,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座基四周门楣的上沿,各有四个古朴圆润的中字“东迎华岳、西达伊吾、南望祁连、北通沙漠”,言简意赅地点明了酒泉河山襟带的形胜。东西两面二层阁檐下还各有“声震华夷”“气壮雄关”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显示了不同凡响的精神取向。
关于这南面的祁连山,我忍不住就要多说几句。
秀美不失巍峨,温和不吝险峻,起伏有致、错落有形。南阳北阴,南坡绿草茵茵,北屏松涛蔽日。山脊终年白雪皑皑,山坳四季潺潺流水,孕育了黑河、疏勒河、哈尔腾三大水系,充满了无限的灵动和生机。
因为祁连山,河西地区有了绿洲,水草丰茂,有了湿地,甘泉凛冽。可以这样说,祁连山犹如一对对健硕饱满的丰乳,用不尽的乳汁滋养着酒泉乃至河西这块大地。所以,对于酒泉人来说,祁连山就像“父亲山”,疏勒河就是“母亲河”。
遥望祁连山,酒泉南面正对的这一段,是最有看头的。他不像“珠峰”那样荒蛮逼人,也不似“玉峰”那样形影斑驳,他就在你的眼前,你可以尽情地走进去,也可以忘情地走出来,他与你如影随形、滋养不息。
我有个妹妹在西安做导游,有一年盛夏,带了一批日本游客来酒泉,无意中看到祁连山“时而像一个个嗤嗤憨笑的俊男,与你热情打着招呼,时而像一匹匹银装素裹的骏马,起伏奔腾而去”,惊奇的一个个欢呼雀跃:“多美啊!”
是啊,这与富士山那个“山尖尖”相比,个中感受是用语言无法描述的。
据说,当年匈奴被逐出祁连山,曾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叹:“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祁连山其中一段余脉),使我妇女无颜色!”
可见,祁连山生态,养畜、养人又养颜!
而对酒泉来讲,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这内敛而又不失灵动的外表掩映之下,祁连山蕴藏大量墨玉。
相传,这种玉石是当年女娲补天留下的,年多日久虽已风化,但其光泽未失。祁连玉,又称“酒泉玉”“老山玉”,用此玉雕成酒杯,斟满酒熠熠发光。
典籍载,周穆王应西王母之邀,赴瑶池盛会,西王母送给周穆王一只精巧的玉制酒杯,名曰“夜光常满杯”,此杯“光明夜照,乃白玉之精,斯灵人之器”。周穆王爱不释手,视若珍宝,从此夜光杯名扬天下。
在和田玉日渐式微的时候,祁连玉备受青睐。
智慧的酒泉人不仅把祁连墨玉打磨成各种造型的酒杯,有凤杯、爵杯、牛头觥等,后来还逐渐雕琢成各种茶具、摆件、器皿、首饰。
鼎盛的时候,加工作坊达上百家,从业者众千号。
唐代诗人李贺在《老夫采玉歌》中描写采玉人“泉脚挂绳青袅袅”,读得让人揪心。这制作夜光杯,也是匠人绝活,要经过几十道工序,全是手工操作,看这夜光杯制作过程,感觉要把这“玉人”的魂都打磨了进去。
祁连墨玉不像缅甸玉那样华翠,也没有和田玉那样透心,它似浓墨重彩慢慢晕开,似含羞草半遮半盖。
含蓄、滋润、墨晕、包容是祁连玉最突出的特质。
这夜光杯中,最出名的当然是凤杯,其形似弱柳扶风,其质如蝉翼绽放,看起来极其可人。
还有爵杯,只要放在那儿,就像看到铠甲勇士“横槊赋诗”。
至于这牛头觥,单看其型,就让人有种忍不住想唱“大风歌”的味道。
唐代诗人王翰一曲“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诗以杯名世,杯以诗增辉,酒泉夜光杯更加生动传奇。
由此,酒泉有酒有泉有玉有杯,“玉酒泉”大放光彩!
有一次,我送了一位日本朋友一套夜光杯,可他在旅途中不小心弄丢了,回到日本后觉得痛失心爱之物。得知此事,我又给他寄去一套,了却其心愿,方才作罢。
可不能不说,令人遗憾的是,酒泉夜光杯已经越来越有点名不副实。如今,“玉人”不在,作坊零落,世面所见“杯皿”大多是外地加工,贴上“酒泉夜光杯”的标牌,这成为当今一些酒泉人心中的一个“痛”。
唉!
写到这儿,我想:沈鹏老先生如果知道他书写的这块石碑仅仅是个物件,该是多么的无语!
令人欣慰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顶承“玉酒泉”光环,酒泉发展“奇石”产业,陆续出现了西洞罗马奇石村、西郊奇石博览园、东城奇石一条街等等,虽然一直没有形成大的气候,但也拥有一些奇石玩家,积累了相当数量奇石精品,奠定了一定的奇石文化基础。
玉酒泉人
“和美”是玉的表象,“包容”是玉的本真,“润”是玉的灵魂。
文人墨客把“玉”“酒”“泉”结合在一起,除了与“采玉”“琢玉”“佩玉”有关,其用意当然远不止这些。
如果酒泉人能够发掘出“玉酒泉”的深刻内涵,使人们具有像玉一样的素养和情怀,营造一种与玉的特质相契合的人文环境,我想沈鹏老先生定会绽放出会意的微笑。
作为“玉酒泉”的人们,怎样才能走进“玉酒泉”,怎样才能光大“玉酒泉”,怎样的酒泉才是名副其实的“玉酒泉”?
这是一个灵魂拷问!
我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在一次聚会中,杨利民先生说:“酒泉历史上是一个移民地区,移民地区的最大特征就是人文包容。”我想,酒泉除了前面已经总结出来的各种精神,如“铁人精神”“载人航天精神”“莫高精神”等等,还应该加上“包容精神”!
杨利民先生的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这是我多么向往的一句话,这是多么贴合“玉酒泉”的一声呐喊。
难道不是吗?历朝历代鼎盛时期,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包容开放,酒泉的历史之所以能够熠熠发光,就是因为酒泉历史上华戎交会,具有文化融通的底蕴,这与玉的特质契合。
最近,我听了玉门油田小学校长李晓蓉的演讲,题目是《关于“润”教育》,很受启发。
“润物细无声”“春风化雨润心田”,这不就是我们多年来孜孜以求的教育理念吗?
有人能把“润”字带进小学堂,不失为向“玉酒泉”吹动的一缕春风,令人欣慰。
要有“玉人”精神,把看似一块璞玉打磨成具有灵性的物件。这个过程有取有舍,但取什么,舍什么,“玉人”心中是要有数的。
“求润”就是求大美,求和谐,有型的美,无声的美；“包容”就是厚爱,大爱,容纳不同,关爱差别,包容自己,也包容别人,包容现在,也包容过去。“包容”中“求润”,是最好的扬弃。
我曾在深圳工作过两年,深圳与酒泉,看似天壤之别。但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就是都有移民文化特征。
深圳正以独特的方式创造着世所罕见的人间奇迹。这里没有杀伐血腥,却惊涛骇浪,这里没有金戈铁马,却暗流涌动,正是深圳以博大的移民情怀,拥抱整个世界,才使得一切梦想成真。
在深圳的时候,两个景象使我深深折服。
深圳的每个早晨,当你走上大街,感觉到一种朝阳之气扑面而来。马路上车流如织,地铁站、天桥上、候车点行人匆匆,看不到一点慵懒的迹象。
一个周末,我来到深圳市政府北边的书城后,被里面的场景惊呆了。偌大的书城全是看书的人,就像我们小时候乡下看大戏。浏览购书,人流如织。沉浸阅读,座无虚席,甚至还有栏杆上倚的,地上蹲的。我不禁拿出手机拍了照片,至今还保存在我的相册里。
我认识的一位朋友,20世纪80年代从嘉峪关酒钢医院辞职赴深圳创业,目前拥有规模不算大的公司,但经营很有特点。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每周末,一家人都要去书城,一待就是一整天。像这样一家人同到书城读书,在深圳绝不是个例。
按她的话说,不学习,就跟不上深圳的脚步。
在深圳流行一句口头禅:来了就是深圳人!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深刻的哲理和人文情怀。
在深圳,你感觉不到排外,因为,大家都是外来人,你不知道我能讲什么故事。也没有太多的歧视,因为今天的你一无所有,指不定哪天就是人生赢家。
“学习型城市”“创新精神”是深圳最大的人文特征!
酒泉地广人稀,流入人口相对较多。我在外地的时候,总是跟朋友讲:“酒泉地域荒凉,我们就用人的热情来弥补。酒泉戈壁滩的每一个石头都有故事,但讲好酒泉故事,需要精巧的构思。”
酒泉历史悠久、遗迹众多、文化璀璨、底蕴深厚。“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挖掘历史精髓,点亮未来之灯,是我们的应有之责。
酒泉与嘉峪关等比肩相邻,境内玉门油田、核工业基地、卫星发射中心等,地缘相近,人缘相亲,礼尚往来,自古有道,断不可“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酒泉属于欠发达地区,创造美好的生活,定要借助外力。如果没有一个宜居、宜业的人文环境,别人怎么会来呢,来了又愿意待下去吗?
家有梧桐树,凤凰自然来!
“打理好屋子去迎客”“朋友来了有好酒”!
让“润”成为酒泉精神和人文特征最深厚的底蕴,让“包容”成为酒泉精神和人文特征最流行的色彩,让“玉人”精神“包容情怀”成为当代“玉酒泉”重新绽放出的最鲜明的精神特质!
我心仪的酒泉:
纯朴如罗中立油画中的《父亲》,
慈爱如拉斐尔笔下的《圣母》,
活力如打马飞奔草原的汉子,
妩媚如街市徐徐回眸的少妇,
矫健如长空展翅翱翔的雄鹰,
醇厚如窖藏千年开坛的老酒。
不为积习所蔽,不为时尚所惑。为“玉酒泉”名至实归,真真实实做回“玉酒泉”人!
（王红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