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刚过没念过书的王婆的这个夏天没有白过，除侍弄无籽黑皮瓜外，竟然把微信捣鼓熟了，一会儿给这个发个表情，一会儿给那个发个小红包，她还学会了抢红包，兴奋得睡不着了。这不算啥，她还央人做了块“王婆无籽瓜”彩色喷绘牌子，做了微信二维收款码，用音箱反复播小孙女为奶奶量身朗诵的童谣：“河东无籽瓜，王婆在卖瓜，青蛙呱呱呱，都说顶呱呱。”“大西瓜，穿黑衣，黄背心，小肚兜里没籽儿。”王婆卧在躺椅里，眼睛微闭，却密切关注着可能买瓜的匆匆过客！

王婆卖瓜了，仿佛一阵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娃娃们听歌谣，大人们挑西瓜，王婆的无籽瓜没几天就抢空了，就连地里的歪嘴瓜也卖完了。王婆坐在一个西瓜都没有的瓜棚下，仰面陷在前后摇摆的躺椅里，轻轻拍拍鼓鼓的腰包，笑眯眯的，日子从来没有这样踏实过。

王婆想好了，今晚在瓜摊再将就着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可以打道回府，再来就到明年秋天了！这时候，邻摊虽也是无籽瓜，但仍码成高山，瓜主嘴上不说，心里急呢，啥时才能卖完啊？眼看天凉了，吃瓜人越来越少了。他们这样想，扎头朝王婆这边望。这其中就有香婆。

香婆和王婆不仅是卖瓜的邻居，还是一个村的。前些年，香婆家的乌头母鸡跑到王婆家鸡窝里下蛋，王婆天天收蛋都多了一颗，正觉得蹊跷呢，香婆撵上来堵住拿着蛋的王婆。王婆说这是我家的鸡窝，你家的母鸡不在自家鸡窝待着，却跑到人家鸡窝下蛋。香婆说你拿了我家蛋还说这话，不嫌臊得慌，你看我家蛋是淡蓝色，你家蛋是淡红色，不一样，你看不出来？还天天收，是收上瘾了吧。

王婆和香婆的梁子结下了。

某一日，王婆家的公鸡和香婆家的一只大母鸡好上了，香婆撵出来打折了王婆家公鸡的一条腿。矛盾升级了，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了。

香婆这会儿看见王婆的躺椅有节奏地摇摆着，可能睡着了，她很想走过来和王婆搭个话，可就是迈不动步子。其实她鼓足勇气走了几步，又退回去了，说啥呀，公鸡母鸡的公案，还没了呢！

香婆脸上挂不住，不好意思找王婆，她去找村长。她叨叨了两小时，说村长啊我家娃考上研究生了，学费八九千，就等着瓜变钱呢，我娃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考上研的，村长你是我娃他远房叔，都是一家人，脸上也是陶瓷上了釉彩亮堂得很，唉，我想求您个事？

香婆鬼着呢，绕来绕去的，把村长说糊涂了。

啥事？说了一勾子话。

您让王婆帮帮我的瓜呗！

你去找她！

（杨岁平）